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通讯员 沅三才
沅陵是一个美食天堂，猪脚粉、蒿子粑、小笼包、米豆腐……充满了浓浓的乡土气息和回归自然的美好。当然，最值得一提的还是灯盏窝。
幼时，对灯盏窝并没有多少热爱，只知道大人们都爱吃，尤其是以前的南门口，大概200米内就能看到一家。因为价格低廉，而且可以充饥，来往行人、商贩，行色匆匆，随处都可见火急火燎地在摊前买灯盏窝，或者边走边吃的。这是我对灯盏窝的最初印象。后来长大了，在外地求学，偶有一次回家，和同学们聚在一起，一个同学买了一大袋子灯盏窝，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边吃边嘟囔着：“还是家里的东西好吃。”那一次，灯盏窝的味蕾之旅彻底被打开了，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才明白，这是一种顽固的家乡口味，依附在童年零散的记忆里，然后生根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这种在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美食，因为形状圆满像灯盏一样而得名，更是一种团圆和美好的象征。沅陵的灯盏窝，外表酥黄，内馅丰富，可谓老少皆宜。
在沅陵的街头巷尾，你总能看到一些中年女人，支棱起一个小摊子，一个桶子，一个小炉子，一口油锅，一个小模具，一个铁钳，简单的器具，就能炸出黄灿灿的灯盏窝。烟火之中，每个女人的形态不一，每家的灯盏窝各有妙处，看似简朴的小摊，其实并不简单，制作灯盏窝，包含了沅陵女人的辛劳。
她们要提前一天将本地的糯米和黄豆，倒入一个大桶内，放满了水，经过一夜的泡发，黄豆和糯米都发胀了，圆鼓鼓的，像新生的宝宝般可爱。就着清晨的第一缕光，她们将黄豆和糯米细细地磨成浆水，那浆水白如凝脂，自带光泽，仿佛这沅水之畔的美女，巧笑倩兮，美目眇兮，柔顺得不像话，也恰似沅陵女人的柔情。然后厨房里“噼里啪啦”，她们撸起袖子，切好各种馅料，有黄辣子、酸菜、虾米、豆腐……只要你想吃的，他们就能炒出超级好的味道，这些香味，发散在清晨中，格外诱人。在油香和菜香中，她们推着小摊，到街上开始售卖。
沅陵的灯盏窝都是现炸现卖，炸灯盏窝的工具，是一个圆圆的铁皮围成的小油灯一样的模具，长期在油中浸泡，似清冷的月光被镀上了一层温度，闪亮而不灼眼。小炉子上，铁锅里，翻滚的油，清亮清亮的，能从油里看到铁锅的纹理，炸灯盏窝的油必须是本地的菜油，这样炸出来的灯盏窝才香脆。随着客人们的到来，这些女人们笑盈盈地将米浆用勺子铺到模具里，不要多，只要三分之一，“给我搞个黄辣子”……看着码得整齐的小碗，每个客人的选择都会不一样，黄辣子香辣，豆腐嫩滑，酸菜酸香、萝卜清淡……每个人都会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内馅。“好乃……”女人们的回答总是拉起长长的腔调，声尾上扬，清脆而响亮，给清晨注入了一道力量。麻溜地从菜碗里舀出配菜，填满整个模具，只留下小小的空间，再用浆水盖住内馅。快速将模具放入油锅的底部，随着翻滚的油，米浆慢慢变成了淡黄色，且变得坚硬，女人迅速将成型的灯盏窝从模具里倒出来，利索得仿佛和倒水一般，你就看到那个淡黄色的灯盏窝，嗖的一下沉进油里，然后又忽的一下浮了起来，隔一会，女人又把灯盏窝翻了个身，下面挨着油的那一面已经金灿灿了。
几经翻滚，灯盏窝膨胀了起来，鼓鼓的，然后被铁钳捞了出来，发亮的油顺着边缘流动，看得人眼神发亮，酥脆的边缘被团团热气包裹，撩动着每一颗人心。女人低头，看也不用看，就这么一抬手，将灯盏窝扔进了铁锅旁边的架子，等油水不再滴落，就给客人包起来，当然，也有受不住诱惑的客人，不等油干，就自己动手包起来，一边喊着烫，左右手接替拿着灯盏窝，在两手的轮换中，似乎在给灯盏窝降温。然后张开嘴巴，就听到那“咔吱”的声音，是酥脆的外皮被一口咬开，满嘴的菜油香，混合着内里的柔软与菜香，真是疗愈的一天。
当然，沅陵的灯盏窝热吃有热吃的风味，冷吃也是一样。它原本的作用就是劳动时候的干粮，沅陵是一个水城，900多条河流奔腾在山脉之间，拉纤的，走船的……将灯盏窝带在身上，饿了就着水就是一口，能饱腹又有营养。它的传承，不光是一种食物本身，更是对劳动的认同，对生命本身的追求。
沅陵灯盏窝的炸制虽然大同小异，但是每家风味各不同，真是灯盏窝如人。天宁市场外，炸灯盏窝的阿姨已经六十多岁了，虽然风霜已爬满额头和两鬓，她每天总是笑盈盈地面对着来往的客人，听说她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孩子，靠的就是炸灯盏窝。你在她的身上看不出养家的苦难，但是能看到一个人对生活、对未来的热情，她的应答声爽朗而明快，绝不拖泥带水，她的灯盏窝口味更重一点。而好吃街街头的一个中年女人，她穿搭得很清爽，似乎油烟都不曾落在她的身上，她做起灯盏窝有条不紊，一如她的人一般娴静，她的灯盏窝更加清淡一点。还有校门口的老奶奶，她们经历过太多，炸出来的灯盏窝层次更加丰富，如她们人生的阅历一般。每一个灯盏窝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是关于一个家庭的故事，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故事，是一个人的故事。我们吃进嘴的是美食，更是一段凝结人生不同侧面的故事。有空的时候，吃一个灯盏窝，看看这些女人，听她们叨叨生活的酸甜苦辣，也是别有滋味在心头。
有时候，我驻足在沅陵的街头，看这些小吃摊，看她们忙忙碌碌为生活奔波，看她们扬起笑脸迎来送往，心中居然生出一种安详的情绪，那充满油香的食物，点燃了生活的烟火，虽有沉浮起落，但亦有千帆过境的沉稳，亦如人生，有悲欢有喜乐，有圆满有遗憾，但是所有的所有，都会被这一口酥香填满，因为抓不住的时光，留不住的人与事，都盛满在这味道的记忆中。
如果你到沅陵来，一定要吃一下这种小吃，看看这些女人们，看她们的辛劳，看她们爽朗的笑，也看这小吃背后，千年古城的故事——神秘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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