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名家看莽山

2023-06-02 16:26:01 [来源:湖南日报] [编辑:唐卓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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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位于湖南省宜章县的莽山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这里有绝美的风景,五指峰、将军寨、猴王寨声名远播;有丰富多样的各类生物,是一座天然的动植物基因库;还有绚丽多姿的瑶族文化,烽火峥嵘的革命旧址。这里虽山高林密,可甚是贴心,是“全国首家无障碍山岳旅游景区”,即使是行动不便人士,也全程不用下轮椅,轻松登顶。

初夏时节,省内文学名家一行,走进莽山,感受她的壮美与神奇,并用生花妙笔,写下了自己心中的莽山。本期《湘江周刊》特将文章汇编刊发,以飨读者。

宜章三章

蔡测海

山水

宜章,湘南一县,踞南岭中段。建县于隋代,因域内大小漳河得名。国中郡县州府,多因水取名图腾亦源于水。有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之说,山中修德行,见水修性情。宜章,山水之间。山有莽山。水有大小漳河及十几条河流,外入珠江,通达粤港。内入潇湘,古有句:为谁流下潇湘去。南岭之水,奔放而内敛。山高水长,质本高洁。莽山高处,有瀑布飞流,还有两处湖泊。南国海拔最高处,泊了一泓碧水。山水相依,天地间灵气盈盈。

南岭山脉,是岭南岭北地理和气候分界线。岭北飘雪时,岭南穿草衣。如果说南岭山脉是一条龙,莽山就是龙的眼睛。莽山出世亿万年后,我得以初识莽山。山与人,都在时间中行走,会在某一刻相遇。农历四月天,绿肥红瘦时,进山一路花开。南岭独特的自然因素,南北温差,海拔落差,这里有一千多种植物,十几种草本和木本植物属植物界稀有品种。有高山湿地,有原始森林,有花岗岩构成的奇峰异石。林中生长百十种鸟兽虫蛇,以莽山烙铁头蛇最为有名,大蛇长八尺,重三公斤。是迄今发现最大的烙铁头蛇。莽山动植物种类丰富,是一座动植物博物馆。

从山下乘坐亚洲最长的索道缆车,直达云中奇境五指峰,山上的五针松,与我们云中相遇。这一处,习惯上叫小黄山。其实,每一处山都有自己的名字和景致。这里叫五指峰。才说莽山是南岭的眼睛,五指峰就是眼睛的瞳仁。

人居

宜章,踞湘南,连粤北,比邻江西。山居多为瑶族木屋。有篇很有名的小说,名《爬满青藤的木屋》,这小说中的造物,应为山中瑶家楼舍。山下民居,依老样子而建,类同江西人居,明代徽派建筑。看邓家湾邓中夏故居,又看腊元古村,砖石结构,白墙黑瓦,屋连屋。两栋屋之墙,风火墙高出屋脊。

这两处村落,以同姓同宗族聚居。邓家湾人,多姓邓。腊元村人多姓陈。族中必有德高望重的人为中心,聚而不散。这样的乡村社会形态,依赖乡贤文化,尚耕读,讲礼节,知道理,养家国情怀。腊元村陈家,出过好几位功德人物,后人纪念,旧居依然。邓家湾的邓中夏,为乡贤文化养育的杰出人物。邓中夏年少聪慧,勤勉研读,后考入国中第一的北京大学。邓中夏胸怀抱负,是中国共产党最早的建党人之一。五四运动,八一南昌起义,省港大罢工,这些大历史事件,邓中夏是策划人、组织者和领导者。邓中夏被捕就义时,才而立之年,壮志未酬身先死。宣章五岭锁邓家湾,当年那处砖木结构的民居,后人建成邓中夏纪念馆。当年那位有大抱负的年轻人,成为后人的楷模。身居乡土,不忘兼济天下。

故事

宜章,湘南年关武装起义策源地。这里的故事会很长,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有多长,故事就有多长。在宣章女子学校旧址,有两间青砖房,一墙之隔,一边住着朱德,一边住着陈毅。这两位驰骋疆场的战友,一生中只这一回成为近邻。多少次浴血战斗,从井冈山到延安,从延安到北京,一路上,多少战友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当新中国的旗帜升起的时候,这两位开国元帅,一定会回想起当年在湘南的一处青砖屋,一墙之隔,两间屋,一颗心,湘南起义,星火燎原。死去或活着的战友,湘南人不怕泪血不怕死啊!共和国的旗帜,是热血染成的。

宜章,不止三章。山水,人居,故事,每想一次,就会有一篇新章。从地理到历史,时间的书写从未停止。

莽山之雄·峻·秀

谭谈

无论你从哪边进山,也不管你是什么时候来,莽山的雄、峻、秀,都会给你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

五月初夏,我又一次来到了这座湖南与广东共同拥有的莽山。20世纪80年代初,我和几位作家伙伴多次走进这座风光秀丽、山势雄奇、瑶家风情浓郁的莽山,寻找创作的泉源。这里的故事,这里的风情,给了作家不竭的创作灵感。获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芙蓉镇》和优秀中、短篇小说《相思树女子客家》《爬满青藤的木屋》等一批饮誉文坛的作品,就诞生在莽山。可以说,莽山是一座文学的山。几十年过去,当年住过的小木屋如今已经拆掉了,但那时栽下的树苗都已长成了参天大树。

我们沿着一条小溪,踏着景区修整一新的游步道,钻入了一片浓密的森林之中。正是初夏,花草树木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只见面前一个个远远近近的山头上,大大小小的树木枝头,厚重深沉的老叶上,冒出一蓬蓬鲜活嫩绿的新叶。老旧接替,新老结合,合唱着一支大山森林的生命之歌。

坡坡岭岭上,一棵棵大树的树冠,向空中伸展开来,如一团团绿色的云彩,浮动在山间。山风扫过,一个个树冠摆动,如一团团绿色的云彩在飘动。

莽山,是我国南方的一个动植物博览园。这块198.33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汇集了2700余种高等植物,其中更有红豆杉、长苞铁杉、华南五针松等200多种珍稀植物。无论你哪个季节进山来,山岭都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画。眼下,山头青绿的底色上,这里、那里,浮现出白色,黄色,红色的花团,在青绿的底色上绽放出一片艳丽的色彩来,并在空中泼洒着淡淡的芳香。

我们漫步在林中的游步道上。一棵一棵一人难以合抱的国家二级保护植物长苞铁杉和华南五针松,不时与我们迎面相撞。松也罢,杉也罢,树干粗大,树身笔直,树高达数十米。领我们进山的导游小李对我们说,曾经有一位广东做木材营生的游客告诉他,这样一棵树,如果进入市场,商用价值至少是20万。

脚边,一条小溪,在我们前面领路,沿着一条山谷,活泼地、顽皮地跳跃向前。一块叠一块的巨石,挡在前头,小精灵似的溪水,不惧强敌,不畏艰难,总是欢快地奔跑向前,千方百计摆脱前面的阻挡,巧妙地与挡在溪中的一个个巨石纠缠。有时,从缝隙中钻了出来,有时,从石崖上跃过。不停地哼着欢快的小曲,叮叮当当蹦跳着流向前方……

大山深处,有了这样灵动的小溪和她发出的动听的歌声,这山就平添了一种灵气,山谷就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这条溪,当地老百姓叫它青龙溪。溪边活动着一个全世界只有莽山独有的生灵:莽山烙铁头蛇。它除尾部有一小节白色外,全身发青。它是莽山一位陈姓医生所发现,后经有关权威部门鉴定,并给它冠以“莽山”山名,写入我国生物词典里。这位陈姓医生,也因此多次上了中央电视台。由于他专心研究莽山的蛇类,并颇有造诣,被人们尊称为“蛇博士”。

据说,对这种莽山独有的珍稀蛇类,有人曾动过歪心思,想带一条莽山烙铁头蛇走私出境,某国竟开价一百万元来买它。从中可见此种生灵的价值。

一次,陈医生在溪边为救护一条小莽山烙铁头蛇,被咬伤,险些丧命。为了纪念陈医生这种保护大自然生物的精神,莽山人,在“蛇博士”被蛇咬伤的地方的一块石头上,雕刻了青龙居三个字,还把这条在地图上标识为花溪里的小溪中的这一段,称之为青龙溪。青龙,是烙铁头蛇的别名。

青龙溪走出大山后,向南流去,进入广东,流进珠江的北江,汇入大海。它是珠江北江的源头。

山为水添色,水替山增秀。莽山之秀,从这里可见一斑!

沿着青龙溪前行约莫半个小时,莽山雄峻的一面,就出现在我们眼前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对面,一个巨大的花岗岩山峰,从深谷里冒了出来,耸入高天。像一个威严的将军,立在天地之间,似乎正在向他统领的部队,发布号令。远处的大小山峰,都默默地肃立在前面,俯首听令。

天地造化,大自然的伟力,将山峰雕塑成一位威严的将军。

此山峰称为将军岩。

南来北往的游客,无论老少男女,都纷纷站立在这里,与立于天地之间的将军巨石合影……

站在这里,仰望前面如此神奇威猛的将军石,你能说莽山不雄奇吗?

在五指峰景区,一条栈道,悬挂在数百米高、笔陡的绝壁上。身下,是万丈深渊。栈道对面,耸立着一座一座造型奇特的山峰。其中有一座,如人伸出的五个指头,指向天幕。故称五指峰。同行的朋友老蔡,恐高,在悬挂于绝壁的栈道上行走,不敢往下看,身子紧靠着岩壁,小心翼翼地攀着石岩,缓缓地朝前挪动脚步。为了一睹前面的美景,他没有后退,硬是走到观景台,美美地观赏了对面的几座奇峰怪岭后才返回。

莽山,在五指峰这里,尽情地表演了它的峻,它的险……

朋友,如果想看山之雄,观山之峻,赏山之秀,快到莽山来!

高山有好水

刘克邦

莽山之美,早有所闻,心所向之。

五月,是春夏换岗的季节,时而渫雨缠绵,时而暖阳斑斓,为莽山之美更添了几分灵动、神韵与壮观。

莽山之美,美在石上,美在林间,更美在水中。

有句俗语,叫“高山有好水,平地有好花”。莽山高,植被厚,自然水质好,水源足。在莽山,山涧、溪谷、瀑口,还有小沟、小池、小圳,泉水涓涓,长流不断,纯净无瑕,清澈如镜。

游览景区,在任何地方,你若累了,渴了,可停下来,歇口气,就近捧一掬泉水入口,清凉舒爽,甘甜入心,赛过琼浆玉液。那种美呀,快呀,无法用文字形容!

莽山的水,极具个性特色。同样的山泉,如果位置不同,就会与环境相适,呈现出迥然不同的面容、姿态和心性。

猴王寨的水,勇猛、粗犷、热烈、奔放,呈现的是豪爽之美。在这里,水流顺着陡峭的山势,自高而下,在狭长而曲折的峡谷中左回右转,停停走走,急急缓缓,在瀑布与水潭中交替扮演不同的角色。一会儿激流奔突,浪花四溅,水声如雷;一会儿静若处子,悄无声息,止步不前。

高与低、线与点、动与静、白练与翠玉、开朗与羞涩、刚强与柔软的联动与转换,使水有了生命力,有了灵性、活力与生机,将莽山装点得格外妖娆与奇丽。

将军寨的水,则是另一番风姿与品性,纤柔、温顺、恬静、妩媚,呈现的是清秀之美。

水流从树林中、石缝里、岩壁上汇集到一起,手挽手,肩搭肩,不疾不徐,从容不迫,沿着弯弯曲曲的溪谷缓缓流淌。它们不心浮气躁,不做作张扬,不受别人干扰,执着、自信、专心走自己的路。如果溪沟不通或者是有障碍物挡路,它们则会审时度势,稳住阵脚,耐心等待,待后面队伍陆续到达,越积越多,抬高水位后,再相互搀扶托举,漫溢出去,继续前行。

更令人赞叹的是,莽山的建设者们没有辜负大自然的恩赐,让丰富而宝贵的水资源白白流失,经过两代人的艰苦努力,建起库容1032万立方米的林子坪水库,在水库下游的乐水河建造了6级发电站,年发电量约9000万度,年发电收入约3000万元。为更好地保护莽山、福及百姓,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条件和可靠的经济实力保障。

林子坪水库的美,美在博大、浩渺和旖旎。站在高高的大坝,一眼望去,水天相接,层峦叠翠,碧波荡漾,鱼儿游弋,百鸟飞翔,生机盎然,美轮美奂。那泛着碎碎光亮、倒映蓝天白云青山褐峰的湖水,犹如一匹绣上美图、铺展大地、细腻柔软的蓝色锦缎,更似一颗晶莹剔透、光泽亮丽镶嵌在莽山盆景中的蓝宝石,让人爱不忍释,赏不忍止,迷醉得不知往返。据介绍,这里的水呈弱碱性,富含硒等微量元素,长期喝能延缓衰老,增强体质。

每到夏秋时节,开发者打开闸门,平静的湖水一下子欢腾起来,争先恐后,如千军万马般冲出大坝,奔涌直下,一泻千里。顿时,乐水河热闹起来。一只只皮筏闯险滩,荡激流,横冲直撞,浪花四溅,时而抛向空中,时而甩落低处,时而侧身斜刺,时而滴溜旋转,惹得坐在皮筏上漂流的游客在紧张与刺激中尖叫不已,笑声连连。

莽山之水,美得让人疯狂,美得让人窒息!

苍莽之山

张雄文

还在渺远的京港澳高速上,一团硕大无比的墨绿便突兀横亘南天,像插入云端的一堵城墙,又像九霄坍塌的一块巨石,似乎彼处便是天尽头,载着我向南疾奔的小车很快便将阻遏无路。而当我终于站在这团墨绿脚下,仰望壁立千仞的峰峦,心儿蓦地一紧,涌出一股愁绪:“危乎高哉!”

这个如瑶家米酒般甘醇的初夏日子里,莽山给了不期而至的我一个“下马威”。这座总面积两万公顷,1000米以上险峰便达150多座的原始大山,千百万年来支撑茫茫南岭,隔阻岭南岭北出入,曾让湘粤两省百姓“畏途巉岩不可攀”,而今依旧雄阔、险峭与冷峻。它似深闺女子,宁静而幽邃,保存着上古时代的最原生状态,等着我在古藤缠绕的天梯石栈间盘桓。

攀援愁绪的渐渐消隐,是因一条细碎作响的小溪。小溪在将军寨的林海间斗折蛇行,沿溪而入,一路相随的灼热阳光骤然服软,厚实的阴凉逼身而来。两岸峭壁高高低低,林木便不再单调一色,而是由浅入深,层次鲜明:豆绿、葱绿、碧绿、青绿、墨绿,间或杂以红、白两色。这是众多古老林木隐居的乐土,也是当年第四纪冰川浩劫的避难地,满眼是挨挤的华南五针松、南方红豆杉、白豆杉、长苞铁杉、穗花杉、南岭紫茎……都是我在山外不曾见过的珍稀之物。

松树生命力原本顽强,华南五针松则似乎更甚。生长于密林沃土的它们大多已有合抱之粗,树龄至少五百年以上,枝条疏淡,伸出后也绝无旁逸,而是笔直向前。针叶一律五针一束,针针劲挺。这是黄山迎客松的姿态,也是莽山主人们热情的招呼。更多的华南五针松摈弃腐殖质深厚的泥土,生长于高处绝壁的岩石间,傲然而立,树干虽瘦峭不少,却与嶙峋岩石、些许古藤、野草构筑了一幅幅宋人杨时笔下“婆娑千尺倚岩巅,隐隐虬姿拂远烟”的图画,令我肃然而生敬畏。

一阵松风拂过,鼻孔间饱吸各种难以言说的幽香外,还隐隐杂有朽木气息。又沿溪探寻,几段枯木颓然倒挂坡下,或者横卧溪上。树干枝叶无存,却依旧苍遒壮硕,三两人合抱大概仍属勉强。是红豆杉还是长苞铁杉?若运往山外,打造为家具,恐怕其价不菲。我正深深惋惜间,同行向导却由衷赞叹起来,说,这是2008年冰灾后的遗迹,任林木自生自灭,绝不以人工干涉,是人类对原始森林应有的态度,就像非洲草原上,不可挽救那些狮子利爪下的斑马、野牛。我恍然而悟,莽山1957年便成为全国最早的保护区之一,也是湖南第一座加以呵护尊重、不予干涉的大山,无怪乎存有如此完好的原生态,莽山也终以“原始生态第一山”而蜚声天下。

林海间十分幽谧,我似乎骤然跌入史前时代。但侧耳细听,远远近近又有各种声音,细碎而又宏大:黑鹎的鸣唱、白鹇的展翅、穿山甲的爬行、红面猴的跳跃、水鹿的奔跑,甚至还有苦笋壳的褪落、烙铁头蛇的蠕动……倏忽间,我捕捉住了不远处树梢一只黑鹎真切的鸣叫,却因枝叶过于浓密,只闻其声不见其影,怅然不已。黑鹎颇有猴性,叫声变化不一,忽而娇气浅吟,忽而雄浑高唱,音质迥异,让人误会不是同一只鸟。这颇似孤身一人,却不断用各种枪支开火,令敌手误以为满阵地都是战士的孤胆英雄。黑鹎还时常会恶作剧般模仿猫叫,山鼠们大概都惊出一身冷汗了。

活跃、栖息于树梢的红面猴,我也只能闻闻它们的气息,偶尔能在树梢的骤然晃动中,追逐它们如风的背影。对于陌生闯入者,猴子们有着天然的警觉。不过,在另一侧的入山口,我已见过两只红面猴,尾巴短,面容颇似影视剧中的孙悟空。它们原本都是山中猴王,体力稍衰后被后起者夺取王位,又遭无情驱逐,形单影只下山后被人类收留。其中一只在捍卫王权的惨烈搏斗中断了一只手臂。我对这位失败者投去同情目光时,它竟只手攀援,跳跃如飞,来到铁栅栏前与我对视,似乎在证明自己黄忠不老……

大山必有好水,莽山尤甚。引领我前行的小溪,格外清澈,毫无尘世侵袭,伸手便可直饮。水中三五成群的小鱼“皆若空游无所依”,也无视我的不断惊叹与拍照,或前或止,怡然自得,似乎这座大山全属于它们。而在另一侧的猴王寨,危崖峡谷间,澄碧之水顺山势倾泻而下,化为层叠的10级瀑布,瀑布下积水为潭,幽绿如翡翠,令我如坠梦幻中,久久沉醉徘徊。不过,这些水汇聚后成为珠江支流北江的源头,身在湖湘却造福广东。

终于登上五指峰极顶,短暂惊悚后,眼前一望空阔:近处,湖南境内千峰林立,花岗岩体的瘦峭峰峦如刀削斧砍,岩壁或峰巅的罅隙中挺出高低不一的松树,于是,险峰、奇松与怪石又勾勒出一幅幅绝美画图;远处,广东境内峰峦低矮许多,却也层层叠叠,仿佛咆哮翻腾的海浪,晚霞中,“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视线不能及的更远处,是广袤的岭南腹地。因莽山等山脉的阻隔,唐宋时代,岭南是令官宦色变的贬谪之所,韩愈、刘禹锡、寇准、苏轼、苏辙等便在被贬行列。他们攀越莽山后踽踽南行,惶惶不已,却也留下了绝佳诗句。韩愈说“一封朝奏九重天”,刘禹锡说“海天杀气薄”,苏轼说“我今身世两相违”……静穆的莽山,是这些佳句的见证者甚或造就者之一。

暮色四合,我再次回望群峰,暗想,这座苍莽之山,我必定再来……

莽山松

梁瑞郴

从林子坪水库远远望去,将军寨那一片五针松林,披了一身朝霞,掩遮不住的蓝色的光焰,仿佛千万张笑脸,把千山万壑装点得分外妖娆。

风起了,山摇动起来,松林便有了排山倒海的气势,松涛壮怀,让我想起30年前在黄山听到的松涛,但那是夜晚,在万籁俱寂中,发出呼呼撕裂的声音,几分壮怀,几分恐惧。那一晚,因黄山上住宿吃紧,与作家刘庆邦抵足而眠,自然谈起了古今名人对黄山奇松的描写,所谓“黄山之美始于松”,涛声大作,而我们谈性更浓。一夜奇遇,也促成了我的一篇小文,《黄山听松》。

也是30年前,我第一次走进莽山,宿莽山林场招待所,一夜遇雨,品茗夜话,只记得时为盛暑,而我们却拥衾而卧,次日晨起,推窗而望,禁不住由衷赞叹:莽山,好一个清凉的世界!

梅开二度,再次踏进莽山,虽近古稀之年,老天却给了一个好日子,初夏的暖阳,不仅驱走了莽山的寒意,更是让你把莽山看得真真切切。

莽山的美,在一个莽字,莽莽苍苍,山天相缠,云海处峰峦绰绰,绝壁处孤松倚倚。极目处,无际无涯,仙风道骨,此境哪得人间有?

五指峰,堪称莽山风景的绝胜之处,当年无法领略的仙境,在缆车的助力下,云栈已铺峰顶,可闲庭胜步,云海徜徉,天堑一变通途,抬眼望,巍巍莽山,不输黄山。

将军寨,原先叫鬼子寨,我更喜旧名。30年前,当我沿着羊肠小道攀上它的峰顶,面对这一片千奇百怪的峰林,心中一惊,这莫不就是神鬼出没的地方?斧削之峰,乱松倚天,峰峦之巅,虬枝盘旋,山涧之流,喧哗匐然,四时野花,缤纷灿烂。如果说五指峰是仙风道骨的仙境,鬼子寨则是神出鬼没的神界。天上人间,荟于一山,莽山,你升仙封神,不愧为华夏一胜!

莽山之大,它不同于张家界,黄山与五岳,它横亘湘粤两省,成为岭南岭北气候的分界线,在北纬24摄氏度,天公抖擞,挥刀截流,将雪花永远阻断在莽山之北。但老天仿佛也垂青宜章,将莽山最绝美的风景,斩落于宜章,让世代贫穷的瑶族人民,获得这一块苍山宝玉。

莽山之贵,在于它丰富的动植物基因宝库。仅陈远辉先生发现的莽山烙铁头蛇,真可谓一物而胜天下,天下不可小莽山。“烙铁头”堪称蛇界之王,莽山之宝。俗界喜欢用钱来衡量它的身价,实在是有辱“斯文”,也有人说陈先生如果坚持旧业,持续从医,早已是千万富翁,而我在面对陈远辉时,翘手赞叹:“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无论贵贱,一个人只要成就一件举世无双之业,便可把个人历史,写成辉煌,而那些财富大亨,即使黄金铺路,也走不到历史的远方。

莽山之奇,在其拥有神州最大的五针松林。而且这片原始的土地,在严寒的冬天,海拔每升高数米,温度便升高一度。谜一样的气候现象,将五针松林,推上秘境的奥区。莽山管理局的李永辉兄告知,五针松虽不是莽山独有,但在全国七大五针松林中,它居首位,且树龄在450年以上者,为数不少,而其至今顶如华盖,勃勃生机,若是阳光辉映,松林如海,树冠泛靛,真如一片蓝色海洋。

此景此情,不由勾起我对在祖国宝岛台湾游历中的一件往事回忆。那年我们湖南作家一行游览闻名遐迩的阿里山,但见松林之中,多有碗口粗大的松树,难得见古木参天的风景。当我们在山顶乘坐铁皮火车游览时,方知阿里山古木均称神木,日占时期,日本殖民台岛50年,在阿里山修建了这种窄轨铁路。殖民的掠夺是疯狂不畏神灵的,日本人将阿里山神木一扫而光,全部运回日本。这条窄窄的轨道下,不知有多少神木在呻吟,这座台湾的圣山,不知遭遇强盗怎样的蹂躏?

山川神圣,山河壮美,主宰权不在祖国的手中,则必是山河破碎,奇观而变奇耻。

我的思绪又一次回到生养自己的土地,曾经相逢的松们,一一从脑海闪过。

黄山松,奇!泰山松,险!衡山松,巍!华山松,绝!古往今来,我的文学先辈们,你们吟咏了多少松树,可你们欠了我家乡莽山五针松林一篇诗文,但不才愿用笨拙之笔,为其勾勒一二。我久久凝视莽山将军寨那片五针松林,它莽莽苍苍,似乎构成一幅天下奇观,我斗胆大叫一声:莽山松,壮!

“善解人意”有莽山

赵燕飞

某回,跟着一群朋友登黄山,男男女女十来个,还没到半山腰,有位大叔“哎哟哎哟”地一屁股坐在路旁的石头上,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转。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找了根拐杖戳着,一个娇气的女同胞干脆坐起了轿子……只有我,脚蹬一双鞋跟高达五六厘米的皮凉鞋,履高山如平地,全程几乎没喊过一句累,一路上收获无数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那是我此生难以逾越的巅峰状态。

多年之后,又有朋友相邀同游莽山,我却纠结了一小会。向往莽山已久,那里的五指峰有着“小黄山”之称,曾经好几次做了攻略,阴差阳错没去成。这回正好有时间,可是膝关节有点疼,持续个把月的咳嗽也没完全好。不去,心不甘;去的话,只在山脚坐坐又有什么意义?莽山那边的朋友笑着说:“来吧,保证你能爬上莽山最高峰。”

我们的第一站就是五指峰。

临行前,特意穿了最舒服的软皮平跟鞋,活络油、止痛膏药什么的都随身带着。听说是坐缆车上山,我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因为气温比往年同期偏低,满山的杜鹃大多含苞未放。坐在缆车里,视线所及之处,是各种各样的绿。最浅的嫩绿是新芽,绿中带黄的可能是老叶子,褐绿和墨绿是树干,闪闪发亮的蓝绿是风吹过时树叶露出的另一面……绿色的海洋里偶尔溅起彩色的浪花:火红的是映山红,粉紫的是毛棉杜鹃,乳白色的有点像泡桐花。山势越来越陡峻,缆车依然不慌不忙往上攀援。据说这条索道拥有全球最先进的控制系统,是国内单线最长的索道。

若非艳阳高照,那种一索飞渡腾云驾雾的感觉该有怎样的美妙呢。

下了缆车,走了一小截比较平缓的山路。一边是树木葱茏的山体,一边是悬崖峭壁,高高低低的山峰就站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还没到山顶,就有点“一览众山小”了。看到前面就是一长串台阶,我有些发慌,朋友哈哈一笑,“别怕,有升降机和电梯呢。”

升降机原本是为了方便坐轮椅的“登山英雄”而设,我跟着沾了一回光。出了升降机,走几步又上了手扶电梯,想起当年穿着高跟鞋徒步爬黄山,竟觉不可思议。不再年轻的我,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本,幸好莽山“善解人意”,这条无障碍旅游通道,让膝盖正疼的我,也能登上高处尽享无限好风光。

正暗自惭愧这山登得未免太偷懒,不经意到了一处观景台,凭栏远眺,只见群峰肃然而立,其中最醒目的那座,像一根巨大的石柱想要擎起头顶苍天,原来这就是莽山的镇山之宝:“金鞭神柱”。我国第一次发行地方风光邮资图案信封时,只选了六处风景,“金鞭神柱”赫然在列。

兜兜转转的,到了一个网红打卡地。靠近山体的平坦处,有一座心形小水池,小水池的尽头,是万丈悬崖。虽有结实的栏杆护身,我还是不敢扶着护栏往下看。忍不住诱惑,站在栏杆前拍了张照片,没想到效果不是一般的好:水池里倒映着蓝天白云奇峰异石,我的影子成为它们的背景;我的背后是真真切切的蓝天白云奇峰异石,它们又成了我的背景。虚实相生之中,一切都如梦如幻,令人迷恋。

原本要去莽山最高峰猛坑石看看的,因天色向晚,只得作罢。留点念想也好,下回要来,就不会有任何犹豫了。

蛇博士·鸟博士·花博士

曾散

在莽山,有三位“博士”人尽皆知:蛇博士、鸟博士、花博士。

他们并不是真正考取了学位的博士,“博士”的称谓,是当地人对他们精研本门、无所不知的赞誉。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叫起,也难以考证出处,却渐渐变成了莽山的三张名片,传遍三湘大地,甚至走出国门,享誉国际。

三位“博士”中,蛇博士陈远辉是最早为人熟知也是知名度和年龄都最大的一位。

早在1990年时,莽山林管局职工医院医生陈远辉与中国科学院成都生物研究所副所长赵尔宓联合发表论文,向全世界公布发现新物种——“莽山烙铁头”,揭开了莽山地区瑶族先民世代相传的“小青龙”的神秘面纱。作为发现者,陈远辉的名字注定要载入世界蛇类研究史。

陈远辉爱蛇,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除了“蛇博士”,他还被人唤作“蛇仙”“蛇痴”。曾经有段时间,为了观察蛇的习性,他在家里养了大大小小的各种蛇,把妻子和女儿吓得够呛。在日记里,他这样写道:“蛇虽然是冷血动物,我一辈子偏偏就喜欢他……我爱他们胜过爱自己。”

在和陈远辉的交流中得知,他作为一名蛇医,至今已救治了超700名蛇伤患者,治愈率达99.5%以上——这里所说的治愈,是在不截肢的前提下保住患者的性命。他提出的“黄金三分钟”自救法,也改写了民间毒蛇咬伤后局部绑扎的传统。可陈远辉保住了蛇伤患者的肢体,自己却在蛇口中永远失去了一根手指头。2003年,在放生一条莽山烙铁头幼蛇时,陈远辉不慎被咬中左手中指。他做过试验,出生20天的小蛇,可以让小白鼠在9秒内一命呜呼。他自然知道毒性有多大,可为了留下被莽山烙铁头咬伤后的珍贵照片,延误了最佳救治时机,因此昏迷了三天三夜,最终被截掉了受伤的手指。

莽山自然博物馆的前坪有一座名为“蛇博士与莽山烙铁头”的雕像:陈远辉目视前方,双手托起盘在肩上的碗口粗的大蛇,雕像背后是苍翠的猴王寨景区。人与蛇,和谐地融入一片郁郁葱葱之中。

“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今年54岁的陈军就有这么一手绝活,凭叫声就能判断鸟的种类和名称。

陈军其实并不太适应被人称作“鸟博士”,他更喜欢戏称自己是“鸟人”。爱鸟、护鸟的他是一名“林二代”,生于莽山,长于莽山。20世纪90年代初,莽山申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时,林管局联系了湖南师范学院、中南林学院、郴州教育学院等高校的几位教授、老师一起进行莽山综合科学考察,科班出身的陈军被临时抽调去配合专家们开展工作。正是这次长达三年的野外调查,改变了陈军的一生。

这批专家中,被誉为“将鸟类学研究与民间观鸟有机结合第一人”的廖晓东和湖南师范学院的王斌两位教授对陈军影响最大。廖晓东带他发现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黄腹角雉,他那一手听音辨鸟的功夫,就是在廖教授的训练下练成的;而王斌教授让陈军见识到了红外相机等高科技产品的先进功能,为他打开了一扇新奇的大门,他们共同发现、制作的水鹿标本,如今静静地安放在莽山自然博物馆中。

莽山被称作“第二西双版纳”“动植物基因库”,吸引了国内外大批专家、学者纷至沓来,陈军也由此结识了一大批顶尖的动植物学家。对于自己取得的“小小的成绩”,他笑称是得益于众多老师教导的结果,“就像是学武功,遇到的都是当世一流高手,每个人教一招,我就受益无穷了”。

作为地球同纬度上面积最大、保存最完好、最具代表性的原生型常绿阔叶林区,莽山至今仍存有6000多公顷的原始次生林,是古老植物理想的栖身之所。莽山已被记录的两千余种高等植物,在“花博士”邓国杏心中,至少超过一半他清楚地知道它们的分布地点。

邓国杏是莽山国家森林公园枞树坝保护站站长,日复一日的巡山中,他养成了边看边拍的习惯。2019年6月的一天,日常巡山的邓国杏发现了几株叶片长有斑纹的植物,于是赶紧拍下高清图片,后来经专家鉴定是虎舌兰——这也是在湖南首次发现虎舌兰属植物。

发现新物种固然喜悦,但在从事森林保护工作20多年的生涯里毕竟罕见,邓国杏巡山的日常更多则是枯燥。但乐观的他很会“苦中作乐”,渐渐与花花草草交上了朋友。果子像“人”字的形状“人字草”,味道甜美的“八月瓜”,长满利刺却可以祛风湿、活血的“鸟不站”,新叶始生、老叶即凋的“交让木”……

当然,守护莽山的远不止“蛇博士”陈远辉、“鸟博士”陈军和“花博士”邓国杏三位本土专家,那满山青绿养育着的近万名瑶乡儿女将保护与开发有机结合,正不断续写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莽山新故事。

将军寨随思

谢宗玉

披着五月葱嫩阳光,一声喊,我们就朝将军寨进发。将军寨又称鬼子寨,是莽山一垅风景秀美的峡谷。这峡谷不同于别处的是,这里的树木都是原始次森林,珍贵着呢。

鬼子寨之所以得名,是说当年李自成兵败,余部后退进莽山,曾在这里设计水淹清兵。可笑的是,清兵吃了败仗,却以为那些在云遮雾掩的林木中跳跃的,是鬼而不是人。又因为山形崔嵬,状如寨栅。鬼子寨由此被叫开了。但起义军终究是小胜,历史的椽笔早已记录了他们最后的消亡。此后几百年,这里只生长阳光、云雾、花木、鸟声和禽鸣,再没有人迹涉足。

隔着木叶,有水声潺潺,叮咚悦耳,知道溪水就在附近。沿着石板小道下去,眼前豁然开阔,那条巨大的溪谷终于露出一角。之所以说它巨大,倒不是因为它水势浩渺。今年梅雨推迟,上游又有水库大坝拦截,溪水只剩浅浅一泓,在岩石间时隐时现。

说它巨大,是因为一溪大如斗的乱石实在让人震撼。如此多的巨石沿着溪谷一路摆下去,可见当年溪水之壮观。难怪起义军能在这里水淹清兵。水像一群神工仙匠,把那些巨石从山岩峻岭上推下来,然后打磨得圆滑光洁,像史前一颗颗巨大的恐龙蛋,这会儿让自己儿孙当作工艺品在炫耀呢。蜿蜒而下的溪谷,则成了工艺品一条街。

前面突然有人叫道:看!看!那些树!我抬眼一望,就看见山腰上那些苍老的巨木了,都无一例外地高高挺立,将它们的枝叶伸展在云天之外。而巍峨的树干则肃立在早晨的俏阳中,仿佛天外来客在练哪门子气功呢。

这时再看这满峡谷错落有致的青翠,竟是羡慕得不行。多么祥和的丛林社会啊。万物分沾雨露和阳光,分享土壤和空间,努力生长,彼此成全,各美其美,整个峡谷洋溢着一种生机勃勃的盛世和谐之美。

那些高高耸立的树木,必是华南五针松和长苞铁杉。它们针叶稀疏,树冠又高出其他植物许多,阳光既可以透漏下来,也可以斜照过来,使得巨木下的植物,仍然可以生长很好。

常绿阔叶乔木在这里就不敢放肆长高了,生怕自己的浓荫抢了其他植物的生存空间,酿成树底寸草不生的惨案。它们密密麻麻的枝叶,只会尽量沿着树干上下生长,而不像草地大树那样,树冠如伞如盖,向四周旁逸,恨不得将整个草原霸占。正因为这样,这里的林木虽然很高,但下面并不空旷,各种植物都能找到自己的生存高度和空间。比如这个季节的高山杜鹃,尽管处在其他高木之下,但给一点阳光,它们依然灿烂怒放。让躲在一隅生活的人们看了,会特别有感触。比如这时候的我。

我不喜欢群聚,要么走在前头,要么滞在后边,一个人一边欣赏这无边的美景,一边陷入沉思。噫,将军寨可算得上是植物界的大同社会了。自“丛林社会”一词出现在达尔文笔下后,人类对植物也许存在很大误解?以为它们之间只有无序竞争、无情绞杀,然后胜者通吃,败者屈死。可毕竟人类不是植物,谁能肯定真的就是那样呢?并且,随着地理气候的不同,每一个地方的植物,其相处模式也未必相同吧?就像国与国不同的社会模式一样。至少在我眼里,将军寨的植物是互惠互利、美美与共的。将军寨植物生存的模式,甚至值得人类社会思索:如何约束因无穷欲望而不节制的放纵人生,如何完善因过度竞争而不稳定的社会架构。

导游说,这片林子就是真正的原始次森林了。与其他林子相比,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这里有很多自然老死的树木。听他这么说,我们再去看,就发现好多站立的巨木原来已经死了,有的可能已死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只是藤蔓缠绕,不仔细看,难以发觉。

真希望自己也是一棵树就好了。树死了,它的躯干还能几十上百年保持原状,它的精神还能几百上千年屹立。死了还能挺立着,死了还能看着儿辈孙辈成长、繁衍、生息。死了还能与祖辈父辈彼此凝望,永不分离。人,怎么就不行呢?写到这里,突然想起大前年逝世的母亲,忍不住泪水泫然。

东升的太阳爬上山岭,将我雨雾般的心思驱散了。摆摆头,继续上路,沿着溪水一路蜿蜒而行。陆续可见柳氏笔下那种溪潭,潭中也有历历可数的小鱼,只不过不似柳氏说的“皆若空游无所依”。这里的水是有颜色的,就像蔚蓝的天空掉下一块融在里面了,又不是全蓝,蓝中透着鲜绿,仿佛满山千万片青青木叶都在里面洗过了染过了一般。

这回是我眼尖,同行人还在惊叹这里的水与九寨沟里的水一样蓝一样绿,而我却已与那边岭上一位满脸红光的将军对视上了。那显然不是一个活着的将军,而是一个将军的化石;那似乎也不是一位将军的化石,而是一块酷似将军的擎天巨石。刚刚爬上山岭的阳光正好把将军的上半身照亮,仿佛正在由上而下给将军灌注血肉,而只等全身红光遍布的时候,将军又会大吼一声醒过来似的。将军寨的名字便应景在这里了。

一步一步爬上山岭,已近中午。看着古老而新鲜的阳光普照着峡谷的树木,万千木叶欣欣然闪着碎光,又有一丝伤感的温暖在内心涌动。对将军寨而言,我来了也像没来一样。而对我而言,将军寨却会刻在脑海让记忆温馨一辈子。尽管我带不走将军寨一枝片叶,可将军寨让我沉醉过,幻想过,思索过……从将军寨出来,我久居城市的僵身,又开始鲜活起来。而精神血脉,则在看不见的深处欢快流淌。

(一审:田镇圆 二审:刘乐 三审:谢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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