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旭东
听朋友说,益阳桃江《竹海幻境》沉浸式楚风美学剧场决心打造“中国首个以《楚辞》为价值表达的风雅美学近郊微旅新样式”。我对文旅文艺产品很少接触,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我对湖南所有与屈原有关的文艺作品都有着强烈的兴趣。因为,这首先意味着对湖南文化基因和根性传统的尊重、接续和传扬。
又想起了屈原。这真是好事、妙事、要事、大事。
天佑湖南,赐给湖南许多人杰。屈原在湖南殉道,许多人似乎并不以为是多大的事;杜甫漂泊湖南死后葬于斯地,知者甚少,很多人即使知之亦不以为然;陶侃、胡安国父子、张栻等等为湖南和中国文化做出重大贡献而长眠在湖南的人亦如此。说起来,在历史上,曾来湖南为湖南历史文化、为中国思想文化做出重大贡献的人,很多都并不是湖南人。屈原、贾谊、张仲景、陶侃、元结、李泌、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刘禹锡、裴休、胡安国父子、张栻、朱熹、辛弃疾、蔡元定、魏了翁、王阳明、湛若水……这份名单可以开列得很长很长。当然,其中最重要的源头,是屈原。
屈原是天赐湖南的精神元勋。是他,为湖南及中国赋予了文化的元神。
他在湖南的追寻,他的搔首问天,他以“香草美人”寄托象征的高洁心志、理想品操,他的“怀情抱质”“定心广志”,他在湖南怀必死之志抱石自沉,都是一种以身作则的心灵自修与实践,是一种身心的殉道,是对后世的精神开示,是湖南人精神性格与文化道统的发端,更是中国文人理想品格与精神意境的标高。
屈原的“问天”,开创了中国人对“我是谁,我从何而来,我往何处去”的逼问,成为从美学意境升华至哲学境界的绝顶高峰之一。
屈原的“香草美人”成为中国文化、文化人精神修养的基础意象,更成为中国文学艺术的基本母题。
多年前,我为报社湖南历史文化系列报道“根与源”的屈原专题写过一篇导语《原创的屈原 湖湘的屈原》。似乎至今也没过时,这里不妨“炒一炒剩饭”——
湖南之文化史,源流深远,然三代之世、炎帝舜皇之圣迹等等,皆传说多而难于实考。自古生活于三湘之地而对中国历史文化直接影响至大者,首推屈原。
古往今来,对屈原的赞誉夥矣。但许多时候,他也成了历代统治者和御用文人们别有用心树立的“榜样”,他们将屈原塑造成了高大全的“忠君爱国”人物,为他们的现实需要服务。而在我看来,屈原本质上其实就是当时的一个“文化疯子”。
一位真正纯粹的诗人,他在凡俗生活中一定会有某种“疯态”的。
屈原的独立不迁、高贵自洁,他的坚忍决绝、忧患意识,乃至他的投江自沉,无不出之于一种源于尘世生活却又超越尘世生活的伟大的诗意品格,这品格里有大悲痛、大欢喜、大超然,这品格是南方湖湘大地山水花草孕育生长出来的。
因此,屈原是原创性的。他开创了中国文化、文学中特别重要、特别珍贵的一条长河,后世的李杜、苏辛等等,无不是这条长河的继续伸展或支脉。
屈原是原创的,他开创的文化源流与代表中原温柔敦厚儒家诗教的“诗经”传统迥异。他为后世知识分子树立了一种志洁行廉、正道直行、任情挥洒的心灵准则。
我们为屈原在湖湘大地上开创了这条历史文化长河而骄傲。但世人多论及屈原与中国文化、中国文学的关系,却很少言说屈原与湖湘文化及湘人性格特征之关联。
其实,湘人文化品格和性格中的忧国忧民、义无反顾、霸蛮敢死,同时又文情激扬、草根气十足等等,无不可以在屈原那里找到鲜明的、遥远而深长的呼应。
屈原将他的足迹、他的诗篇、他的灵魂、他的一切都永远地留在了湖湘大地的山水之间,化育、养护着后世的文脉人心。能不能背诵他的诗句其实并不重要,只要他曾经咏吟过、抚摸过并永远化身其间的这山这水这花这草还在,他,就永远在我们中间。我们喝这水,他就在我们的血液中;我们嗅这花,他就在这芬芳里……
因此,益阳桃江《竹海幻境》是值得期待的。我们需要更多的对屈原的回想、追寻、承继、思考。《竹海幻境》旨在用“香草美人”的理想世界全新定义“桃花江是美人窝”,将“竹海”打造成为一个“上天为求索者安排的心灵驿站”,打造成为治疗“城市病”的一剂良方,用裸眼3D打造一个楚辞元宇宙,用意是好的。至于做得怎么样,是不是到位、韵味?我们且拭目以待。